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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元培书评与他求真求实的人品学品

2009年05月06日 00:00  点击:[]

钱斌

蔡元培早年在近代著名出版家、藏书家徐友兰的铸学斋校书时,素有写读书笔记的习惯,也学会了图书鉴赏和评价。这以后请蔡元培写书评的人一直很多。蔡元培主张“学术自由,兼容并包”,其不少书评名作,产生过重要的学术影响和社会影响。他的书评据实而发,有感而作,所显示的风格与特色,与其求实求真的人品、学品形成了完美的统一,使人领略到其作为大师的风范和人格魅力。

1902年,蔡元培为麦鼎华译自日文的《中等伦理学》教科书作序文。蔡元培在序中,对中国自古以来伦理学说多批评之辞,认为儒家伦理学说详于个人与个人交涉之私德,缺少国家伦理观念;法家之伦理学说,又偏重国家主义,而蔑视个人之权利。蔡元培就此评论说:中国伦理学多“无条理、无系统”,“‘四书’、‘五经’种种参考书,扰我学子之思想”,“甚不适于教科之用”。在晚清科举制度还未废除时,翰林出身的蔡元培倡导新学、要求改革,大胆提出使用了数千年的“四书、五经”已经不合时宜,这种“离经叛道”的言论对清政府不啻于一颗重磅炸弹,也在学界产生了发聋振聩的影响。湖广总督张之洞,看到此书尤为气恼。张认为中国之经书,即是中国之宗教。他既对麦鼎华的译书不满,又把蔡元培评论斥之为“谬妄”。清政府学部认为,这本书中西学说杂揉其中,蔡元培序文,尤多荒缪,大逆不道;并下令加以查禁,但“各省中小学堂仍多用之”,并在1908年又重印了一版。由此可见,蔡元培评价图书具有非同寻常的眼光和不同凡响的社会影响力。

蔡元培担任北大校长时,曾为青年学者胡适的《中国哲学史大纲》写书评。蔡元培认真细读该书后,把它放到同类著述中进行比较研究,着力阐发了该书的四大特点:第一,用证明的方法;第二,以扼要的手段;第三,采平等的眼光;第四,作系统的研究。蔡元培的这一评论被学术界视为公允的权威定评。冯友兰也认为:“蔡元培给这部书以这样高的评价,就当时学术界的水平来说,并非溢美。”他特别举出“扼要的手段”一点议论道:“这对于当时中国哲学史的研究,有扫除障碍、开辟道路的作用。当时我们正陷入毫无边际的经典注疏的大海之中,爬了半年才能望见周公。见了这个手段,觉得面目一新,精神为之一爽。”作为学术书评的代表作,该序能得其佳胜,又能识其大体,是足以服人的“知人论世”之作,充分显现出蔡元培厚重的学术功力。

据《胡适评传》作者章清说,商务印书馆因蔡元培推荐而接受这部书稿时,也曾表现出少有的勉强,担心出版这样一部用白话阐述古代典籍的不伦不类的书稿,既无销路,也有损出版社的声誉,只因碍于蔡的面子才花30元稿酬低价买下。此书1919年初正式出版后,立即风行海内,三年之内,再版七次,其销路之广,影响之大,大大出乎作者和出版商的预料。胡适在中国学术界的地位由此确立。当时,蔡元培以国学宿儒、学界领袖的身份,不遗余力地在序言中奖掖还没有名气的学者胡适,使其在学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。对此,胡适在后来的回忆录中也是心怀感激,说自己的“青年期如果没有蔡先生的着意提挈,他底一生也可能就在二三流报刊编辑的生涯中渡过”。蔡元培这种慧眼识英才、积极提携后学的优秀学品从中可见一斑。

1933年4月,蔡元培为在押的所谓“共党要犯”陈独秀的《独秀文存》再版作序。当时身为国民党元老、中央研究院院长的蔡元培,在南京形成了一个颇有影响的援陈中心。陈独秀被捕后,生命危在旦夕,蔡元培四处奔走,呼吁“宽释陈独秀”。为此他和杨杏佛受到国民党南京市党部的书面警告,称其“请宽释陈独秀”之举,乃是“徇于私情,曲加辩护,为反动张目”。但蔡元培不为所惧。他在《独秀文存》一书中写序,不只是表明其本人的政治态度,更是通过其自己在当时的影响力,去营救陈独秀。为以昭信实,蔡元培的序言用原稿手迹铜版影印,不仅署有真姓大名“蔡元培”,还钤有“孑民”的朱文印章,并特意提及自己刚去看守所探望过陈独秀一事。蔡元培在序言中充分肯定《独秀文存》再版的学术价值及其生命力:“这部《文存》所存的,都是陈君在《新青年》上发表过的文,大抵取推翻旧习惯,创造新生命的态度;而文章廉悍,足药拖沓含糊等病;即到今日,仍没有失掉青年模范文的资格。”序言正好写在第一次庭审期间,蔡元培此举给在狱中的陈独秀莫大的精神支持,也是对即将来临的审判的严正抗议。在蔡元培的号召、影响下,一批北京大学教授以及业已成为政要的原北大学生,形成了一个强大的“压力集团”,最终迫使蒋介石放弃对陈独秀的军事特别审判。蔡元培在《独秀文存》一书的序中,表现出敢于抛弃政党政治的偏见,知才护才,奋力营造自由正义的社会环境,这种高尚的人品令人肃然起敬。

蔡元培为学兼收并蓄,作序严肃认真。当时,请他写书评的人很多,除了一般性的推荐图书和简单题辞以外,对于真正的书评,蔡元培从不草率应付。即便遇到好友,也绝不轻易下笔。蔡元培会试时座师王颂蔚之次子王季同(字小徐),与蔡元培交往时间长达四十余年,第一次请蔡元培写序,蔡过了近两年才动笔。

王小徐“以数学家治科学,尤长于电机工程”,对佛学也颇有研究。1930年,小徐请蔡元培为其《佛法与科学比较之研究》一书作序。蔡感到难以胜任,便于同年6月20日,致函给同住在上海的胡适,请其代劳。信中写道:“小徐先生之《佛学与科学》,久搁弟处,……先生写哲学史,正涉印度哲学输入时期,或顺便作一首较便。小徐说:‘反对尽不妨。’”胡接信和书稿后当日草就。其实蔡元培对佛学也有所研究,早在1900年就写过《佛教护国论》,平时与小徐就佛学也有所交流,但蔡还是不肯轻易动笔。直到过了近两年后,即1932年1月才交卷,与胡序相隔一年半之久。胡序对王批评尖锐,蔡序则较婉转,从蔡元培给胡适的信,可以看出蔡元培是赞同小徐“反对尽不妨”的书评观点,认为书评不一定全是肯定,提出反对意见,开展学术争鸣,更有利于学术健康发展。

身为通才的蔡元培,其所写的书评比较宽泛,涉猎的学科也比较多。然而,对于请他写书评的人,蔡元培并非来者不拒,一概答应。在三种情况下,他不写书评。

一是对不很熟悉的学科不写书评,以免误人子弟。1923年留学法国的北大学生汪奠基,翻译了《新几何》、《几何原理》两书,并合印出版。他请蔡元培作序,蔡以“然弟未曾研究此学,岂敢妄谈,想先生亦能谅之”而婉辞。1939年11月8日,蔡元培收到王小徐来信,又一次请蔡为其《因明入正理论摸象》著作写序。蔡元培先答应下来,后写信给出版家王云五,索取小徐书稿。阅后给王云五回信:“奉复示,并赐借王小徐兄之《因明入正理论摸象》稿本,甚感。读一过,觉作序甚不易,因弟平日未曾研究因明也。”当时书稿已在出版社排印,蔡元培通读书稿后,感到确实不好懂,如细细阅读恐耽误出书,但自己又不愿草率行事。对此,他在日记中写道:“读《因明入正理论摸象》一过,不易了解,又无暇详读,不能作序”。最后改为题写书签。从蔡元培以“未曾研究”为由,拒为两人写书评看来,他写书评须对其著述的学科有所涉猎,对评论之图书有所研究,否则就不肯动笔,其严谨之学风可见一斑。

二是对内容有明显缺陷的图书不写书评,坚持学术求真。蔡元培在1901年5月13日记载:“沈玉霖来,以《古今四大家策论》索序,一善化人从《何博士备论》、《龙川集》、《壮悔堂集》、《魏叔子集》选出者,不伦不类,却之,并劝勿印”。《古今四大家策论》是一本专为学子应付科举考试而编的集子,蔡元培中举人,点翰林,一路顺畅。编辑者想假借蔡元培之名,使书更有销路。没想到蔡元培不但不肯写序,反而劝其不要出版这种东拼西凑、坑害学子的文选。1913年吴稚晖写信请蔡元培为宁君书作序。为了不拂老朋友的面子,蔡答应写序。但蔡元培通读全书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:“书中议论,尊英仰法,有太武断处。弟以其人勤恳而虚心,可以尽言”。他以为该书既缺乏真实性,又存在明显偏见,也就顾不得介绍人老朋友吴稚晖的面子,直言相告“所见不同,而不为作序”。蔡元培定居香港时,通过刘海粟认识港穗名画家鲍少游。1938年蔡在日记中写道:“君所长者画,无图而先印诗,殊不妥;又君所长者花鸟写生,而今第一首之《凤凰》与其后之《精卫》,均得之传说,而非目见者亦未安。请于此两点参考后,再谈作序题”。蔡元培对鲍少游可以说是比较了解,知其所长所短。尽管蔡元培最终没有为鲍少游作序,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友谊,他们此后还常有书信诗画往来。上述三例可以看出,凡蔡元培允诺作序的书,他都要经过非常认真的阅读,连细微末节都不肯轻易放过。即便是朋友熟人,他都实事求是,不因友谊而失公正,不能为之则不为。伍杰说蔡元培书评中“很少贬人,很少批评”。其实,不贬人为真,而少批评未必。蔡元培看过书稿后,一般都会当面给作者指出不足之处,让其修改;或在书评中以希望、建议婉转提出。他重视书评的学术批评是一贯的。

三是对未认真研读过的图书不写书评,做到不草率应付。1934年华澹如请蔡元培题词,蔡回复:“接读大函,嘱题《青年成功之路》一书,该书内容,未曾阅读,实未便题词。”即便是翻阅过,但未全部阅读的书,蔡元培也不肯下笔。1933年蔡元培同乡好友俞大纯请其题序,蔡回答:“奉复示,并《东北实地调查记》大稿,敬悉一切。大稿材料,极有价值,文笔亦甚畅达。弟为他种工作所羁,未能全读(恐久阁误印刷之期),亦无暇作序,谨题数字,借表欢迎。”1917年《中国黑幕大观》一书的编者路滨生,曾写信给蔡元培,要蔡为其书写序言。蔡元培回函中,既对路滨生的“救世苦心,深所钦佩”,又“因未读全书,率尔发言,不特自轻,兼亦轻大著也”,婉言谢绝写序。路滨生就以蔡的拒绝信代序,这恐怕在书评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。在蔡元培看来,“未曾阅读”、“未能全读”其书,就草率写书评,是一种既轻视自己,又轻视作者劳动成果,违反学术道德的不负责行为。在他的日记和书信中以无暇阅读书稿,而拒写或转请专业人员写书评的记载,至少还有几十处。做学术文章当先做好道德文章,这方面蔡元培谓之学人楷模。

在中国书评史上,蔡元培的书评占有一定的地位,其对中国书评事业的发展有相当的影响。他的书评为什么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力?我们认为恐怕不能仅仅归结于他的学术地位、社会地位。其实,一篇书评的优劣与作者的人品、学品也是紧密相关的。毛泽东曾评价蔡元培是学界泰斗、人世楷模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正是蔡元培求实求真的学品、人品成就了他的书评事业。面对当下愈演愈烈的浮躁的学界风气,反学术腐败的呼声也日显强烈。有鉴于此,静下心来,读读蔡元培拒写书评的这些事例,品味先生为学中的道德风范,那么,我们就会感到,确实需要为恪守学术道德、加强学术规范、净化学术风气更多地做些什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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